兰翠:繁华落尽显真纯
繁华落尽显真纯
——读张炜散文集《我选择,我向往》
◎烟台大学人文学院兰翠
因为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和研究,面对那浩如烟海的典籍我常常感叹时间有限,无法遍览它们,所以总觉得自己无暇去涉猎当代文学,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给自己的懒惰找一个似乎说得过去的漂亮借口而已,但近日读张炜的散文集《我选择,我向往》,深感与当代名家作品“相识恨晚”。或许,这本小集子不是张炜最得意的,也或许,我还不擅长用那些时髦的文论者的专业术语来评价它,因此会缺乏理论深度,但还是想把读后强烈的真纯之感说出来。
一、大地之情的素朴
张炜深爱着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份感情是素朴的,执着的。大地养育了他的躯体,更给予他创作灵感的源泉。大地是朴质真实的,恒定守一的,因此她可以包孕万物,涵育万物,周而复始,不事张扬,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张炜之于大地的情感,表现在具象上,就是他对大自然的山川河流草木花鸟的依恋之情,就是他愈来愈浓的山水情结。文集中《帐篷》、《山屋》、《三线老屋》、《老农舍》、《水啊》、《岛主》、《万亩松林》、《向东方》等篇目无不透着这样深深的恋念。他努力远离热闹,远离繁华,在山林被别人废弃的小屋中,在受到养蜂人启示搭起的帐篷中,在郊外垒着大炕的农舍中,在逐水而居的山村中,他“有了清新的思绪,活泼的想念,愉快的心情,更有了安定的志趣。”(《山屋》)在大地的怀抱中,他是那么的浪漫,那么的心安,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宁静。
然而,这只是张炜笔下物质的大地。
张炜的大地情结还不仅于此,他在不断寻求着精神上的大地之恋,他曾游走于繁华都市和寂静山林之间,感悟并探寻着人的生存价值、人的生活质量、人的精神安放。这种苦寻之旅,实际上是我国自古以来有使命感的知识分子历史责任的现代体现。东晋的陶渊明,曾经为了守真,经过一番思索和追寻,最终选择了田园做自己心灵的安顿处。陶渊明的人生选择以及他所开拓的田园境界,代表着情感的纯朴,生活的简单,心灵的平静。他为后来历代的士人树立一个不朽的典范。张炜也在追寻着:“我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寻找一个居所;不,我整整花掉了上半生来安顿自己。我深知身躯在大地,心灵在身躯,一个人实际上一直在寻找的,仅仅是心灵的居所。”(《向东方》)他最终找到了,这就是“于无尽的苍穹之间、极目之处”,“恍若梦境”的美丽万松浦。这所位于胶东半岛犄角——龙口市港栾河口的现代书院,承继着中国文化之根,“她清寂单纯,就像一个粗手大脚的劳动者微笑着站在野外”。(《书院的思与在》)但是,张炜“找到的也不再是一己之安,而是一个可以指望的明天。这种实现,也不仅是纸上的文章,而应该是大地上的矗立。”(《向东方》)
二、民胞物与的真纯
张炜对万物有一颗纤细温柔之心。文集中第四章的《它们》,就是他的动物系列。在他笔下,对刺猬、黄鼬、鼹鼠、红脚隼、野鸽子、海鸥、斑鸠、草兔、豹猫、喜鹊、啄木鸟、云雀、树鹨、杜鹃、獾、狐狸、蛇、鹌鹑、青蛙、蟾蜍、沙锥、百灵、麻雀、野鸡、燕子、雀鹰、大雁、灰鹤、灰喜鹊、牛背鹭、猫头鹰、黄鹂、松鼠、乌鸦等都充满着柔情。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都是万松浦书院的“院民”或常客,他爱它们,真诚地渴望与它们交流、亲近。他能发现每个小动物的可爱之处:能像老人一样咳嗽并且会唱怪异歌声的刺猬;善解人意、顽皮又撒娇的喜鹊;个头虽小但却显得老成持重的沙锥,善于“情深意笃的叹息”的乌鸦;“婉转之极,嗲声嗲气”的黄鹂;“平凡无奇,然而异常顽强”的“平民之鸟”麻雀……
张炜尤其喜欢捕捉动物的眼睛,“如果仔细观察,几乎没有一种动物的眼睛不是美丽的。”猫头鹰长着“圆圆的大脸,明亮异常的眼睛”;树鹨“眼睛并不大”,但当地人都叫他“痴大眼”;草兔“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上,眼睫处像纹上了一道金边”。就连样子难看,身上长着无数疙瘩的蟾蜍,也有着特殊的“眼力”,“能够从眼睛里发射一种微波之类的东西”。
张炜对这些可人的小动物,流露着无限的怜爱之情,这缘自于他民胞物与的博大。爱民如同胞手足,视万物皆同于我。读着这些文章,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杜甫。曾经有学生问我,古典诗人中最喜欢哪位,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杜甫,因为他的博大心胸足以让我仰视。他不仅有“穷年忧黎元”的热肠,而且对一切小生灵都充满着怜爱。他同情病树、枯棕;怜悯弱小的“白小”(俗称面条鱼);他饶有兴致地写爬枯梨的蚂蚁,写嘴上粘着花絮的蜜蜂,写因争栖枝而坠地的鸟雀……,他对万物有着如水的柔情。这样的软肠童心,有谁能说不是大丈夫。
张炜的这部散文集,以其素朴、简淡与真纯,让人感悟。她可以解热,在炎热难耐的夏日,她能令人获得一份心灵的清凉;她可以润燥,在日益浮躁的繁华中,她又是一份难得的冷静心神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