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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打泉水

作者:烟台散文 更新时间:2019-07-19 10:03

 

打泉水

 

刘洪

 

 中午去西山下打泉水,阳光有点晒人,坐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乘凉,我看到湖的对岸,有很多的树,树的叶子,浓绿,浅绿,亮绿,暗绿。也不全是绿的,还有几簇黄色的树叶,有的宽大,有的小巧,那些小巧的黄叶,正在凋零,翩翩的,悠悠的,往湖面上飘,像是下着一场黄黄亮亮的雨点。还有一棵树,绿叶密密阔阔,芭蕉似的,枝梢上,耸着一支支紫红色的穗子。

 

      从对岸斑斓的树叶上,我能猜出来,那里的树木,种类繁多,起码有十多种吧。都是些什么树呢?我睁大双眼,辨认着。尽管和对岸隔着面积不大的一湖浅水,尽管中午的阳光好明亮,尽管我戴着一副眼镜,尽管平时我喜欢吹嘘自己能认识很多的植物,但我最终也没认出一棵树来。顿时我知道了,我的辨认能力太差了!

大自然经常提醒我:你有局限性啊!

 

      置身大自然,我从来不敢高傲。面对树,我不敢高傲,因为它比我高;面对一堆比我低矮的石硼,我不敢高傲,因为它比我坚硬,踢它一脚,它纹丝不动,我却会狼狈不堪地抱着脚尖疼得直哎哟;即使面对一丛冬天的枯草,我仍然不敢高傲,因为明年春天它们会死而复生,我却没有这个能力,肯定没有。

      

       泉水就在沟底,走下深沟的陡坡时,一抬头,发现对面的沟坡上有一棵小树结着密密麻麻的小果子,青青的,圆圆的,比银杏果稍小。我认识它们,那是软枣,一种熟透之后吃起来很甜的野果子,皮硬,肉薄,果核大,没熟的时候涩涩苦苦如青柿。盯着软枣树,我很吃惊,去年,前年,大前年,我曾多次来这里打泉水,多次从这里走过,每次都因为害怕滑倒,双眼只盯坡路,不敢稍稍抬头,所以一直也没注意到半空这棵甜果累累的软枣树。由此可见,自己的兼顾能力是多么的差劲!

走向沟底的清泉时,我在一棵栗树下看见了一只毛栗,青青的。轻轻地,把它捡了起来,一看,栗壳上的毛刺不很尖锐,软塌塌的,显然是一只远未熟透的毛栗,可能遭了虫咬吧,肯定还患了病,所以提前从树上“退休”了,凋落了。我把它扔了。但是它在浅草中骨碌碌滚出老远,从滚动的声音和距离上,我有点吃惊,觉得它挺有“内容”,再次捡起它,放在手上掂了掂,挺沉的,不像是个病果。我把它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砸裂,从里面抠出了四粒板栗,挺饱满的四粒板栗,只是外皮不是紫色,而是淡黄色,只有熟透了的板栗才是紫色的。我有点失望。我扒开一粒板栗,剥去嫩黄的外皮儿,我惊喜了,那果仁,金子般的黄,娇黄、嫩黄、鲜黄。我把它扔进嘴里嚼,天啊,顿时脆脆地满嘴激射鲜汁儿,就像是嚼着好几粒鲜嫩饱满的玉米粒,却比玉米粒爽口多了。再尝其它三粒板栗,也都是那么鲜,鲜得整个口腔酥酥发麻。

 

 

 

       因此想,多亏没被刚才的成见给蒙蔽了。因此想,我这辈子,因为成见作祟,肯定错过了很多的奇鲜奇美的滋味。因此想,剔除成见的好法子是不要懒,眼不要懒,思想不要懒,手也别懒,多试几次,眼亮心明。

 

 

 

       那眼山泉真叫我喜欢,我每次来,泉水都是满满的,满出井口,溢出井外,滔滔不绝,脉脉多情,好像那井壁,是倾斜的,好像那井壁,饮了太多的清泉,把自己给灌醉了,醉得玉山崩摧,东倒西歪。这简直是一口“扳倒井”嘛!我敢说,这样的满井,全球无二,是个奇迹,它在烟台,在东郊凤凰山的东山脚下,在一条野树浓覆、栗香浮动的深沟里。

我每次走近井边,外溢的泉水都是油油亮亮的,像是好多的眼睛在朝我清纯地笑。我蹲下来,拿起铁勺,轻轻地,撇向水面,舀水。虽是轻轻地,但那铁勺接触泉水的瞬间,还是发出了幽亮的水声,好敏感的水啊,我相信那水声会唰的一声传到井底就像是电传一则喜讯。泉水最喜欢被人汲取啦。勺子舀满了,满勺的水白闪闪的,像是一张笑得丰满的面孔,水光照眼,水香拂面,水魄惊魂。我打心眼里喜欢这种既丰沛又纯净的境界。苏轼有句诗是“自临钓石取深清”,眼前这满勺满井的白水,不就是典型的“深清”吗!因为太喜欢它了,有时就想弄懂它的历史”:它是从哪儿来的呢?是雨水渗进山腹之后孕育而成的吗?可是,在连续一个春天滴雨未降的亢旱季节,这泉水为何不见减少呢?是从山那面的水库里一滴滴地流过来的吗?可是春天大旱时,水库都“干碗儿”了,这泉水为何丝毫不见减少呢?是大山的岩石们榨出来的“石油”吗?是岩石间的青苔变的?是千树万树的根须的甜汁儿变的?抑或有一条神秘的通道直通遥远的昆仑山把山顶的雪水引来了?嗨,人能找到大江大河的源头,却很难把一眼山泉的源头探个究竟,这就像你能坐着一条小船渡海抵达美国,却不能钻进地下穿过地壳、地幔、地核直达美国,万难!万难!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敬畏加倍。

 

 

 

       那天打泉水是在傍晚,因为刚把一篇小散文写完,心情美极。我发现我一有好心情就喜欢打泉水。走到工商学院那座大桥上,东面的天上,升起了半个月亮,映在桥下的湖水中,像是一大群春天的黄色蝴蝶正在戏水----湖水正翻动着数不清的细密水纹。湖水的颜色,恰似这傍晚的天空,挺皎洁的。一只小小的野鸭,在皎洁上面畅游着,忽而一头扎入水中,一会儿又拱出水面,挺好玩的!我伏身在桥栏上,看它。它看见我看它,惊了,慌了,头一扎,入水,不见了。我等着,等它露头。果然露头了,却吓坏了,因为它距离我反而更近了!我哈哈大笑。它更慌了,赶紧一扎,一潜,又不见了,但是很快又露头了,改主意了,飞了起来,贴着水面飞,翅打水皮啪啪脆响,“曲曲曲”,“曲曲曲”,叫得细脆,身后是两溜儿活活泛泛的水纹,似乎是,不是它的翅膀激起了水纹,而是水纹在紧紧地追逐它,似乎是,不是我惊吓了它,而是它友好地为我表演它最拿手的泳姿、泅姿与飞姿。

眼前的林与山,可入画。林中疏枝间,有些树叶尚未掉落,打眼一看,像是些睡鸟。山顶的凤凰阁,亮了灯光,而不久前明黄如橘的天空,正在渐渐地与大山黑为一体。一切的变化都是静悄悄的。最剧烈的变化大概都是完成于静悄悄的时候吧。我崇拜这种澄净如泉的静变与渐变。

 

 

 

       我在看林看山时,没想到还有数不清的眼睛正在看我。

 

 

 

       石凳南侧,是一片幽深的竹林,林中多宿鸟,就在它们回到林中吵吵嚷嚷地准备入睡时,突然听到我踏着月色的脚步由远而近,接着又听见了我那怪异的一声赞叹“好美啊”,并惶恐于我那莫名其妙的迟迟不走持久站立,于是,它们不敢大声叫了,惴惴地,透过竹枝月影,屏息看我,看我在酝酿什么阴谋,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起初,我看林看山,并没注意那个竹林,也没关心林中的喧鸟。是喧叫的突然变低和戛然止息把我一下子惊动了。于是我转过头来,瞪大双眼,看竹林。这一看,坏事了,林中传来了一大阵慌慌碎碎的鸟飞声,扑棱棱,呼隆隆,哗啦啦,就像是半空倾泼一大桶脆如玻璃的清泉,落在石硼上,迸溅于乱石中。

 

 

 

       顿觉好遗憾。真应该在看山看林的同时,好好地听一听竹中喧鸟,听比看,更有韵味,更有品头,意味宽泛如海,幽深如海。

 

 

 

       唉,还是那句话,我的兼顾能力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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