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沂 蒙 山 的 回 声
沂蒙山的回声
许晨
“我来了,沂蒙山!”
“来了、来了、沂蒙山、山……”
面对着高高耸立劈地摩天的龟蒙顶、望海楼,我站在半山腰的栈道上,双手握成喇叭型,向着云天大声呼喊。尽管嗓音并不高亢,但倾心尽力吐出一腔情感,还是显得那样激越嘹亮。随之而传来的大山回声,犹如一波一波穿透时空的强音,久久回响震荡在耳畔……
是的,我来了,亲爱的沂蒙山!我又来了,红色的沂蒙山!
作为生活工作在齐鲁大地上的山东老乡、一名有着十几年军旅生涯的转业军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来到革命老根据地——沂蒙山区参观采访学习。每一次都是那样的目不暇接激情澎湃,犹如经历了一场激扬而圣洁的风雨洗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前不久,我应邀参加了山东作家鲁商集团创作基地揭牌仪式暨“硕秋天蒙作家行”活动,再次来到了这令人魂牵梦萦、怦然心动的红色圣地。
同时,沂蒙山也是一个旅游概念,古树参天,奇石林立,泉水奔涌,山花烂漫,是国家森林公园、5A级风景区,也是世界著名养生长寿之地。其核心区域分属四个县:蒙阴、费县、沂南、平邑。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临沂市有关部门根据各自不同的特点,分别取了四个“小名”,即平邑的龟蒙山,蒙阴的云蒙山,费县的天蒙山,沂南的彩蒙山,并由当地酌情发展富有特色的文化旅游事业,大有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意图。
严格来讲:世上本无沂蒙山,而是指泰沂山脉的两个支系——沂山和蒙山。近代以来,此地的行政区划大致归属临沂,包括沂南、沂水、费县、平邑、莒南、蒙阴、兰山、罗庄等三区九县。战争年代,这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民浴血奋战的革命老区,曾被称为华东的“小延安”,尤其是蒙山脚下还流淌着一条长长的沂河,于是人们统称之为沂蒙山区,有时简称沂蒙或者是沂蒙山,并且有了“八百里沂蒙”的形容词。
“硕秋天蒙作家行”就是来到天蒙山景区观览采风。它位于蒙山之阳,费县境内,自然山水奇丽迷人,人文景观底蕴深厚。“玉柱峰”直插云霄,“望海楼”登高观海。玉皇顶、葫芦崖、齐鲁地等等都有许多迷人的传说。最为激动人心的是,区内保存着“沂蒙山小调诞生地”、“大众日报”社旧址等众多红色旅游景点。2011年12月,山东鲁商集团与费县人民政府签订合作开发协议,建设一个综合型人文生态旅游度假区。一期核心片区14.4平方公里,已经建成开业。相比而言,我更喜爱这里的红色旅游风景线……
这天上午,穿过缭绕在漫山遍野的云雾,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人走进了天蒙山、走进了烟雨迷蒙的时光隧道。沿着崎岖坎坷的小路逶迤前行,第一个景点就是当年创作《沂蒙山小调》的白石屋村。首入眼帘的是两块硕大的白色花岗岩巨石,上面用红笔分别铭刻着两行大字:一块是“沂蒙山小调诞生地袁成隆”,一块是“深深怀念沂蒙山好地方阮若珊”。袁成隆是抗战时期抗大一分校文工团的团长,而阮若珊则是文工团员、歌词作者。
继续向上行走,在一片稍微宽阔的地方,并排矗立着两座石碑:右边石碑刻有《沂蒙山小调》的简谱,金色的音符在黑底的衬托下,好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令人心如潮涌肃然起敬。左边石碑上则刻印着“抗大一分校文工团成员名单”,以及团长袁成隆的照片及简介。在这里,大家纷纷驻足,默默沉思,仿佛回到了那风云变幻的年代……
蓦地,我发现那刻有文工团员的石碑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刘知侠!哦,他曾是中国作家协会山东分会主席、《山东文学》主编,而参加此次“天蒙作家行”的其中三人:包括我---许晨在内还有李掖平、刘玉栋,均先后担任过山东省作协副主席和《山东文学》的主编,等于在此见到了老前辈一样,感到分外亲切。尤其今年是刘知侠先生的百年诞辰纪念日,更是别有一番情意。
生于1918年的刘知侠,是河南省汲县(现卫辉市)人,高小毕业后到省立第十二中学习,阅读了许多进步的文学书籍。1938年,他怀着满腔的热情奔赴陕北延安进入抗大学习,因了爱好文学写作,在边区报刊上发表过作品,毕业后分配到抗大一分校文工团工作,1940年左右,随着部队转战来到了沂蒙山区。他本是学军事的干部,协助团长带好队伍的同时,积极写作打鬼子斗汉奸的文艺作品。
战争年代的文工团是特殊战线上的战士,一手拿枪,一手拿笔和乐器,为根据地军民鼓舞斗志、凝聚力量。正值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沂蒙根据地建立不久,日伪利用反动势力黄沙会,时常搞破坏。根据上级命令,抗大一分校参加了清除汉奸的战役。文工团长袁成隆要求创作一支配合作战、正面宣传的歌曲。当时他们驻地就在费县白石屋村,编审股长李林和团员阮若珊坐在村头大石头上,一个想词,一个参考当地的花鼓调编曲,很快写出了歌曲《反对黄沙会》,这就是《沂蒙山小调》的前身。
朴实真诚的歌词,优美动听的旋律,“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啊……”一经传唱,立即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共鸣,在战役打响前的政治攻势阶段,出色地发挥了瓦解敌人、教育群众的作用。后来随着形势发展几经修订,成为一支讴歌家乡、人人喜爱的经典民歌。虽说刘知侠没有参与此歌的创作,可他作为朝夕相处的抗大一分校文工团战友,自然是最早熟悉并吟唱这首歌的人员之一。同时他还几乎以一已之力,挽救了词作者阮若珊和半个文工团——
“那是1941年冬,反扫荡胜利结束后……”几十年过去了,阮若珊深情地回忆道:“全团随校部到滨海根据地休整,途中要经过台潍公路,渡过沭河。这里是敌占区,必须飞快地通过。我是近视眼,行军中眼镜也摔碎了,因看不清路,和前边的队伍失掉了联系,这可闯下了大祸。因袁成隆主任带领的半个文工团走远了,后边掉了队的有知侠、永淮带的半个文工团和校部部分人员共百余人。就在这危急的时刻,知侠挺身而出负起全队指挥的重任……在朝阳升起的清晨,我们终于到达了根据地。‘到家了!’觉得太阳是那样的温暖,晴空是那样湛蓝,青青的麦苗是那样的可爱!大家见面后亲热地庆幸‘都还活着!’我内心中深深地感激战友们的友情。知侠受到大家的赞扬,被评为模范共产党员。”
好一个刘知侠!过去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位炮火硝烟中走来的著名作家,直到“天蒙作家行”结束后,我回到青岛向刘知侠的夫人刘真骅老师说起此事,她动情地告诉我阮若珊专门有一篇纪念文章并拿给我看。这才知晓,原来知侠先生还是一位临危不惧、智勇双全的指挥员。在转战沂蒙山区的征程上,他不仅协助袁成隆团长带好队伍,并且采访积累了许多抗击侵略者的素材,与沂蒙人民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写出了一篇篇动人心弦的佳作。
其中,除了家喻户晓的《铁道游击队》之外,他还有专门描写沂蒙山斗争的《红嫂》、《沂蒙山的故事》等中短篇小说。后来,《红嫂》被改编成现代京剧《红云岗》、芭蕾舞剧《沂蒙颂》,作品所提练出来的“人民群众用乳汁哺育子弟兵”的主题,生动形象,堪称画龙点睛的精彩之笔。直到今天,人们仍然尊敬地称呼拥军模范为“红嫂”、“红哥”。那曲“蒙山高,沂水长”的主题歌与《沂蒙山小调》一样,情深意切,激越悠扬,深深震撼着人们的心灵……
我是从军营走出来的转业军人,又是一名从事多年编辑和写作的文学工作者,面对此情此景,宛如故地重游,踏着革命前辈的足迹漫步天蒙山,蒙蒙细雨中似乎迎面遇到了文工团的战士,心头涌来一阵阵热流。哦!当下文坛艺苑、舞台屏幕上流行戏说、调侃,甚至是追捧“伪娘”、“哈日哈韩”,缺乏阳刚之气正能量。我觉得:这些人到天蒙山红色景点来感受一下大有益处,淬淬火,加加钢,会挺起自己的脊梁。这里传承着我们事业的红色基因,回荡着唤醒大地的声声春雷。
“来,我们在这里合影留念吧!”我招呼着李掖平和刘玉栋,得到了热烈响应。于是,我们三位当过《山东文学》主编社长的人,站在刻有《沂蒙山小调》和抗大一分校文工团名单的石碑前,背靠着莽莽苍苍的天蒙山,留下了一张难忘的照片,以此向已升入星空的老前辈刘知侠、阮若珊、李林和袁成隆以及当年所有的文艺战士致敬!
此时雾更浓了,雨更密了,难道是苍天有情泪眼朦胧,在缅怀曾经的峥嵘岁月,眷念逝去的前辈英灵?!
我们一行依依不舍地拾阶而上,只见漫山遍野层峦迭嶂,飘拂着一缕缕轻纱似的云雾,依山而建的村落石屋和高高的望海楼时隐时现,一丛丛尚未落尽叶子的树木在寒秋中伸展着枝丫,绿中透黄,层林尽染,而游人撑起的一只只雨伞,红的、黄的、白的,宛如盛开在雨雾中的伞花,点缀其间。嗬!俨然一幅山青水碧沂蒙人家的水彩画。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倏忽间,一曲清脆悠扬的歌声传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哎;风吹那个草低儿哎,见牛羊……”
啊!纯朴自然,声情并茂,“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歌声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九霄云外,飞到大山壁上再传回来,犹如天籁之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景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歌唱者是《沂蒙山小调》的第三代传唱人宋守莲。一年四季,暑往寒来,她时常穿着民俗服装,站在农家院里原汁原味地演唱,为天南海北的游人送上一腔浓浓的乡音乡情。不久,我们就将迎来新中国诞生七十周年的年份,战争年代的军民鱼水深情和团结奋战精神永远不能忘怀。一人唱众人合,我也在心里跟随着吟唱起来,继而情不自禁地站到山石上张开双臂,昂首挺胸引吭高歌。高高的山峰,深深的山谷,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满满的歌声、久久的眷恋和长长的情丝,那是沂蒙的精气神在回响、在传承、在激荡……
2018年12月写于沂蒙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