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茂:感悟草书
草书讲功力。手上无扎实功夫,点划不到位,不能作草书;草书更讲性情,无解衣盘礴、放逸洒脱之性情,不能作草书,尤不能作狂草。
狂草类似绘画中的大写意。何为大写意?摆脱具象束缚,高度抽象概括,“唯观神彩,不见字形” ,便是大写意。余以为所谓“不见字形” ,应是在严格遵守草法的基础之上,追求点线的无限丰富性和结构的无限变形性,亦即于线条、于结构、于墨法、于章法诸多方面追求最大限度的自由。进入此种高度自由之境界,便可呈现出狂草书的高度写意性、表现性和精神性。
狂草之“狂”很难,然狂草之“颠”更难。“狂”者,点划狼藉,风急雨骤,大开大合,吐气如虹;“颠”者,恍兮惚兮,亦醒亦醉,东倒西歪,走云连风。既狂且颠,乃狂草之最佳状态与最高境界。历史上不乏“颠张醉素” ,徐青藤傅青主诸家亦不逊色。现当代草书家到此境界者鲜见矣。狂草,非具“酒神”气质者不能为之。然狂放不是躁动,老辣不可火气,飘逸并非纤弱,厚重决非浑浊。处理好这些辩证关系,奥秘就在一个“度”字。
好的草书作品,每每于情之所至,既狂且癫,一挥而就,难免偶有瑕疵,然通幅精彩,不忍弃之。这便产生一个问题:有笔误的精彩与精到的平庸哪个更好?余以为还是前者含金量更高。那种有感而发、激情喷涌、满纸云烟、笔墨狼藉之作难免出现诸如丢字、草法不准、章法欠妥等失误之处。如果这种失误之处所占比重不大,仍不失为一件精彩之作。而那种点线、结体、字法、章法似乎都在理性控制之中,非常完整,无懈可击,唯缺神采、缺精神、缺性情、缺意境的平庸之作可称之为熟练工式的写字匠,委实不足贵也。
包世臣在《艺舟双辑》中说道:“草书以平和为上,而骏宕次之;草书以简静为上,而雄肆次之。 ”余以为,包氏此言有失偏颇。诚然,骏宕之书如果骏宕失度,胡乱夸张变形,随意伸臂蹬腿,倒不如平和一些的好。雄肆之书如果雄肆无度,满纸火气、燥气与浊气,当然不如简静一些更显高雅。如能做到骏宕中讲求法度规矩。张弛有度,雄肆中又蕴涵清正雅和之气,其境界岂不更高一层?怀素狂草自叙帖,小草千字文将骏宕雄肆与平和简静两种风格推向极致,均为千古楷模。后学断不可非此即彼、抑此扬彼。风格无高下,写好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