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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岩:爸爸的大金鹿

作者:烟台文艺网 更新时间:2014-11-10 10:57

  大金鹿自行车,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可是正儿八经的“豪车”。它的价格当时是158元,对每月工资34块5的爸妈来说,月月要精打细算地照顾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这价格高得让他们丝丝拉拉地心疼。不仅如此,买车还要加上购物票,配给制的时候,购物票是比钱还难弄的东西。

  但是,我和弟弟都相继上了幼儿园,来回接送的确需要车子。于是在两年的省吃俭用之后,爸爸终于推回来了心仪已久的大金鹿自行车。铮亮大气的它,华丽庄严地走进了我家的正间大屋,堂而皇之地成了家里的一员。爸妈给大梁和车架上缠上绿色的塑料带,套上了绣花座套,一番“装修”之后,我的童年就在爸爸的大金鹿上开始了追风的日子,小小的幸福随着车轮飞转肆意流淌。妈妈说:我、弟弟、大金鹿是爸爸的三样宝贝!

  上幼儿园时,弟弟在车子大梁上的幼儿车座里,我在后座上。夏天的清晨,爸爸带着我们穿行在晨光里。爸爸鼓起的的确良衬衣下摆有节奏地扑打着我的脸,路上的风景时隐时现,刚刚梳好的刘海被爸爸衣服的后摆“扑扑”地扫乱了,却勾起了我对电影明星长发飞扬的神往,闭上眼,俨然我就是发在风中飞舞的明星。冬天的傍晚,爸爸从幼儿园接我们回家。我们被爸爸包裹的像鼓鼓的小粽子,爸爸不再骑得飞快,沉沉的暮色里,推着车子,一步一滑。爸爸的长围巾上落了好多雪,头顶的发在风中散乱,飘飘摇摇的雪花落下来,被飘动的头发星星点点地打碎,牢牢地头发凝结在一起,像一个灰白的帽子。到家时,“小粽子”被抱进屋,爸爸的臂弯坚实又牢靠。

  上中学时,我嚷嚷着要学骑自行车。爸爸看着我,摸摸大金鹿,拍拍从不染灰尘的车座套,似乎在叮嘱老伙计,莫要摔坏了她的宝贝女儿。操场上,爸爸讲了几句骑车的要领,我就在爸爸偷偷放手之时直起了腰杆。但是,看到爸爸离我越来越远,我的恐惧便越来越强,发疯一样骑得飞快,似乎我一停,它就会倒下。终于在极度的慌乱里,我和大金鹿一起扑进了沙坑。我大哭不已。泪光里,爸爸拉起我,拍掉身上的沙土,腿上的擦伤渗出了血,爸爸陪我坐在沙坑边,替我掸去伤口的沙子,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其实不疼,是爸爸的呵护让我有了资本,更加夸张地哭。从没受过伤的大金鹿,半截埋在沙子里,油光锃亮的它,立刻灰头土脸,伤痕累累。

  后来的几天,爸爸安顿好我的伤,才去医治他的大金鹿。矫正、修补、上油,大金鹿又一如往常地健壮完美。爸爸心疼大金鹿,更心疼我,它一遍遍擦拭着大金鹿,像告诫一匹小马驹一样,要它结结实实地陪我学会骑车。我分明看到爸爸眼里的失落,我将要离开他,自己骑行了。

  大学是在本地的城市。报到那一天,我有了漂亮的坤车,简单的行李完全可以自己带走。爸爸却执意要送我。于是,行李被绑在爸爸的大金鹿上。这时的大金鹿已不再是当年的光鲜抢眼,但在爸爸的珍爱里,一直完好无损。上坡下塂的沙土路上,两道车印弯弯曲曲,爸爸一边喘息一边美滋滋地讲着他当年考学的经历,说我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

  安顿好我的宿舍,爸爸开始跟我告别,说,我走了。却折回来问:柜子的锁好使吧?我说,好使!哦,那我走了!爸爸转身。新生拥挤的走廊里,爸爸没走几步,再回头,说,车子常去看看,别丢了!我说,好,我常去看!新舍友陆续入住,我在她们中间闪躲着,一种新生活的开始让我充满憧憬,爸爸拘谨地又在门口,犹豫地问,没什么事了吧?此刻,离开家门之前千百遍的叮嘱,已让爸爸实在找不到新颖的注意事项,只是一遍一遍地回头。

  终于陪着爸爸走出校门。爸爸推着大金鹿,一路边走边看,夸学校操场那么大,树木那么高,真好。

  爸爸说,你快宿舍吧,没事我就走了啊!爸爸反复说着这一句。恩,真的没事了!我说。

  爸爸骑上大金鹿,没有回头。卸掉了行李的车后座空空荡荡的,爸爸的背影没有了任何遮挡,我突然发现,爸爸的背影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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