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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孟子作品:葡萄沟里摘星星

作者:烟台文艺网 更新时间:2014-09-30 09:45

  “火山突兀赤口亭,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岑参作诗是不容矫情的,那是一种对火焰血染的山的切身体悟。如此火燎的火焰山,就连美猴王路过此处也蚀损了不少猴毛,难怪八戒说这是太阳的真火。

  抬头火焰山,低头吐鲁番。一杆高擎的火炬下面,火盆更是日光如火,风吹如烙。到处都散发着太阳炙热的气息,盆地和山丘都是一种表情,远处和近处也都是相同的神色。极目所望,尽是些摆脱了水的压抑的沙土,这些随性而为的浪子,在戈壁上纵横捭阖,又被狂风戏谑得一片沮丧。我那枯涩的双眼,也闪着沙漠般的迷惘,那完全是一种世纪末的感觉,此时我宁愿做一只井底之蛙。而那些沙砾,那些渴死的水,那些大地的遗孀,还在固执地仰望着天上的水,渴盼着绿色的爱情。突厥人曾把这里称作“富庶丰饶的地方”,我想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车子慌忙地行驶着,仿佛是要尽快逃离这扬起的一股又一股的沙尘吧,车窗外的昏黄让我不忍再去费尽心思想象那些大漠戈壁的干瘪愁容。行到一片沟谷,车速似有减缓。冷不丁地,风尘消尽,如同魔术师的穿墙术,一片诺大的绿色屏障竟豁然眼前,铺天盖地、一样难尽的绿不禁让我大声直呼——海市蜃楼!然而这个假说很快就被维族司机否定了,这便是向往已久葡萄沟。

  葡萄沟!真的是葡萄的沟啊!八月的葡萄盛满沟,挤瘦了火焰山。绿色的风在这生命的长廊里徜徉,秋风锁不住的清香挂上云头,即便火洲太阳的炙烤无时不刻,这些生生不息的酸甜依然挂满幸福的枝头。没想到拥有足够荒凉的吐鲁番,竟也有这般足够的生命热情。西游记的神话赋予火焰山的传奇色彩已在世人的心里燃烧了千百年,而葡萄沟则是人类改造自然的神话。

  这里是葡萄的海洋,来到这里的人,眼睛都会被染成绿色,我甚至怀疑自己已成了色盲。葡萄沟里,家家户户中,摊点上,店铺里,除了葡萄,还是那层层叠叠、垒垒串串的葡萄。沟壑中,葡萄藤起起伏伏,长成绿波,长成一地碧珠;街道上,葡萄架笔直坚挺,架出一街绿意,一街清凉;庭院里,葡萄架依窗而起,搭起一院温馨,一院甜蜜。亭亭座座珍珠塔,层层叠叠翡翠楼,满眼葡萄,景物天成。

  这里是清凉世界,所有的燥热,所有的干渴,在进沟的那一刻,全都悄然隐去了。在一架架的葡萄丛间,衣裙鲜艳的维族姑娘,手挽筐篮,采摘葡萄。阵阵笑语欢歌,伴着潺潺水声,宛如一支美妙的田园交响曲,令人流连忘返。如盖的绿荫之下,绿珍珠碧如翡翠溢着彩,黑龙眼亮如宝石流着光,红玫瑰紫如玛瑙泛着胭,马奶子剔透如晶莹的眸子注视着你。视觉上它们给你纯美的享受,嗅觉上它们送给你芳香的别致,味觉中它们触发你甘醇的梦幻,听觉上它们给你耳鼓一个清脆的撞击,触觉中它们给你一个温柔的回吻。这五味俱全,阿娜尔罕的心都醉了,你能不醉?

  半醉半醒中,葡萄沟已酝酿出黄昏。夕阳余晖的红,像是一杯泼洒的葡萄酒,那是葡萄的升华,将整个葡萄沟都浸在微微的醉意里,让每一行者都感觉到诗意的温存,舒息着旅行的疲劳。那应仍是远古的夕阳吧,斜斜地落在我的肩上,将人儿半晦半明地写意出来,在沉醉中陶然。紧接着,饱满晶莹的累累葡萄凑过来,又垂下去,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一地斑驳的碎影,努力与大地亲吻。葡萄只是望着我的脸,很长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是失散多年的情人。哦,多少年来沉覆在心中的幻影,猛然间变成清晰而刺眼的光与色,辉煌与绚丽在眼前飞碟般旋掠流转,不再有颜色。

  颜色在黑夜里是没有意义的,然而绚丽的葡萄沟却更宝爱黑夜。当清风婀娜送走晚霞之时,天空便降临到葡萄架的高度。在夜里,水便是光明,而饱含蜜水的葡萄便是星星。这些可人的星星,你尽可以伸手去摘,它们是如此的亲切,又是这么多,而又这么小。偶尔有一颗迷失的流星滑进你的嘴里,剩下的核又像陨石一样被唾弃到地面,而你的身体也因此变得透明而单纯。

  白天这里是太阳系,夜晚便是银河系,而你则是这星空里最为高大的众神之神。今夜,众神们仍在狂欢,狂欢时刻怎能少了酒呢?葡萄美酒夜光杯,每一粒葡萄便是一杯酒,它们是太阳神用甜甜的心思化作的甘露琼浆,整串又整串地在酒鬼们面前晃动,让人心动肠搅。葡萄们也彼此碰杯,你用唇同它们碰杯,杯杯相碰,千杯难醉。我在葡萄的怀抱里沉醉,久久不愿醒来;在葡萄沟的风韵中流连,不肯舍去。

  狂欢正酣,淙淙的冰雪融水也来凑热闹,那是从天山远道而来的神秘之客。正是这些银链似的水,从沟底奔流而出,源源不断地向金灿灿的阳光下茂盛地生长着的葡萄藤输送着滋润与甜蜜,把整个葡萄沟浇灌得晶莹剔透,造就了这粒粒的水之精灵、颗颗的水之灵魂。在吐鲁番,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便有葡萄的踪影。吐鲁番的葡萄是水的结晶,整个葡萄架就是一汪悬浮的绿色湖泊。逝者如水,而在葡萄沟,葡萄将水流静止,将时间挽留,为灵魂留下了空间。葡萄的身体里面有水,我们身体里面也有水,葡萄里却望不见红色的男人和绿色的女人。当这些水之灵魂进入到你的身体时,人会免去太多的来自尘世的聒噪,灵魂从而得到洗礼。

  葡萄沟,一条葡萄芳菲的沟壑。一泻数里的绿意,蓬勃起齐天的绚丽,将我的心从大漠戈壁中浸刷得醇净。回去的途中,因为无法带走新鲜的葡萄,我只得买了些葡萄干。而那条葡萄沟,我只能晒成一纸文章,和一抹星星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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