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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绪政作品:诗人与城市

作者:烟台广播电视报 更新时间:2014-08-25 15:33

  ——读《集合地——烟台新诗七家》

  诗人对一个城市而言,意味着什么呢?从波德莱尔与巴黎、博尔赫斯与布宜诺斯艾利斯、海子与小城德令哈,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诗人是一个城市的梦与幻想、激情与智慧、爱与希望的表征。一个没有诗人的城市,在广厦林立、灯红酒绿的躯壳中,跳动的是一颗冷漠、刚硬的心;没有柔情,没有浪漫,没有超尘拔俗、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没有深彻肺腑的爱与痛,简言之,仿若没有灵魂。

  在古希腊,诗歌一词的本意是“创造”,诗人也就是“创造者”。诗人们用魂魄深处闪烁的灵光,点燃激情和幻想,用词语照亮蒙昧与暗淡。这是一种最具深度和美感的神圣的精神创造。今天,我们谈论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若不深刻地谈及诗歌与诗人,似乎有点隔靴搔痒。不论艺术有多少门类,说到底,所有的创造性、特异性,都植根于创作者的诗性智慧。文学艺术的真正繁荣,从根本上说,是这个城市和市民的诗意的兴盛;与富丽堂皇的文化大厦、霓虹四射明星云集的大型晚会、锣鼓喧天遍布街头的自娱演出,即便有关系也并不很大,娱乐、附庸风雅与精神装潢都不是艺术。艺术的一个重要指标,是这个城市的诗人和诗歌。

  《集合地——烟台新诗七家》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优秀诗人李小蕙、朱相如、勾勾、姜泽林、叶如眉、贾旭磊、杨潜的作品合集。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诗的精灵聚集,穿越尘世与梦幻,穿越历史、现实和未来,在城市的上空像鸽子一样飞翔,幻化出奇异美景。

  海德格尔说,诗就是神思存在,是给存在物命名。当诗人说出本质性的词语时,存在者就被这一命名命名为存在者了。存在物开天辟地第一次亮敞了。在诗人李小蕙的笔下,“无灯的作坊”是这样被词语之光照亮的,“捧起月光/装进母亲提起的水罐/无灯的作坊/今夜出让月光沉默的角落/我看到水罐里的月光/摇曳着母亲缝缀布鞋的身影/月光的声音/让桌上的那尊铜佛/再次闭紧眼睛”。在李小蕙眼中,万物皆有灵气。他与远逝的母亲,没有须臾分离,情到深处,思念无所不在。“母亲的两手/一对来来去去/永生的燕子”、白雪“接走了我的母亲”,“白雪再来/还穿着那套外衣/洗的很干净”。诗人看到大自然中到处有母亲的身影。那记忆深处的老屋,仿佛心上的烙印与他的生命同在,那是母亲的家园,也是诗人灵魂的家、灵魂的来处。

  人的肉体,只是个外壳。诗人的魂魄,美丽聪敏抑或天真清灵?飞翔在诗中。一字一句,品读诗歌,看诗人衣袂飘飘,与月光、与雨,与飞鸟、红叶和大海情意绵绵、翩翩起舞;看诗人脱下在世界中打拼的外壳,柔软到童稚的模样,用纯真的眸子凝视蜘蛛“拆除了/多余的庭院”、“学只青蛙/回到荷塘里”,是的,在诗人灵魂的世界里,连“水土都生动了”。但是,诗人的人生不是童话,“暴风雪/放弃了我/倦鸟/脱下汗湿的鞋/重摆趾印”。在世界的沉重里,灵魂还能轻灵飞翔,这是真的“诗意”。

  朱相如的诗音韵铿锵。他说,“我想给自己的诗歌,钉上一付马掌,让它们在踏过青石山岗的时候,火花四溅”。他的诗里常常阳光朗澈,无可遏制地绽放着希望。他少有灰暗,即使在严冬里,诗人也听得见“雪花回家的脚步”,看得见“春天的笑容就要冒出地面”,还能“坐在一片雪花上重返故里”,“收集七彩的阳光/提升家人亲情的温度”。诗人心中的春节,“不因哪个人的来去和喜怒/就放弃与生俱来的红火”,“让草根世界/在历史绵延的红火里/找到自尊”。

  诗人像词语的魔法师,舞动赤诚而充满激情的心之灵光,笔触指向哪里,就点燃细节、照亮那里。他为“广场之夏”命名,“滨海广场是一部史诗的封面/无穷的韵味都藏在了向往里面/一篮露珠晶莹的山和海/每天都会把一首粉面飘香的新诗/双手捧在世界的眼前”;为“一朵花”命名,“就像吹送和风的红唇/把人们花粉一样沸沸扬扬地从这儿/撒遍世界”;也为“冬天的树”命名,“它把梦都收进了瘦削的枝干/枝桠上那一片炸裂的天空/那一颗颗星星月亮/是它的鸟巢里永远的主人”。虽然也有“秋天累了”的时候,“镰刀很累车轮很累/汗很累梦很累粮仓很累/秋天也很累”,但是“我”要“沉默成一块石头/信守一片河滩/把痛苦和欢乐/藏在青苔里面”。

  勾勾的诗,亦诗亦画,或狂野或静美,或迷离或清晰,远远近近都是人生与梦的镜中光影。诗人意象苍凉、荒远,时时充满艺术的野心,把想象的触须探进幽秘之境,想要言说一切不可言说的人生与世界之奥蕴。有时他也让我们看到一种尚显透明的怪诞,但笃定的,一定是爱。他是一个有大痛苦,但更有大爱的人。他深爱每个雪夜、每个雨夜,和每一个黎明。作画的诗人用浓重的色彩来写他的世界。那时,他一定是沉默的——在他作画或写诗的时候,世界静谧,诗人静静地睁着透视一切的眼睛,耳朵警醒,灵魂翱翔。

  诗人勾勾的世界是多层的,最显明的格调是艺术上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执著。在诗的王国里,他像一个手执神杖的先知,他犀利、磅礴,他探寻、发现、质问,“是什么在抽打大地/将风声带出?”“秘密被藏入夜空/在哪一块石头下?”“黎明,除了影子你还看见了什么?”诗人自己,一定是看见了什么的。虽然,“灯笼使一座城市在雪中/学会沉默,学会视而不见”;虽然众人沉睡,他却在雨夜里醒着,在雪夜里醒着,诗人画下一个个黎明,画下那“沉默的”、“负着密命疾速奔赴的夜之鸟”——那是“脱离众目却始终握住一生信守的原则/以孤独者的身份一意孤行的速者”,是“举着自己小小肝脏一路默行的朝圣者”。当满座高朋,饮酒、欢歌,诗人那作为夜行者的身份,隐匿进黑夜里,那时候,也许“那些在空中照样安睡的/石头,被寂静硌痛”。

  在姜泽林的诗中,我们读到了温雅、纯诚的青春,更读到了“沧海桑田/挽不住时空变幻”,“在月黑风高的深夜/隐隐听到/项庄舞剑的长啸”。这就是时光,这就是世界,这就是人生吧。俯仰之间,苍黄翻覆,恍若隔世。但对姜泽林而言,他“钦佩苦吟的诗人,那是一种大自得”,诗意“充盈到诗人的毛细血管里,奔腾不息而又纯纯净净。”诗人写下一些辗转往复的词语,在那些重叠里诗意流转盘旋、韵味醇厚。诗中一些句子清丽俊逸,质地清脆,是有痛感的,《阿努古丽》中“我骑那匹老马驰过黄昏/掌纹摊开的山原/没想到那棵山枣树/就是你在仰脸看天/我的头顶蓦然飘下/碎叶般纷飞的蔚蓝”;“烟雾中那句台词潜入地下/老黑葬在滋滋响着的河滩上/河里的流水很轻很浅”。诗人登盘山,过黄河,走西域,山水变换,诗风亦变。在诗的世界里,诗人大睁着眼睛,万物皆可入诗来,却是世人不曾看到的模样。

  叶如眉是七位诗人中唯一的女性,她的诗既有女诗人的婉约、柔美,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俊朗豪情。诗,甚或是单纯的词语,与作为个体的诗人“叶如眉”融为一体。她是词语,是书——“在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本”,他们“靠在一起”,被阳光浏览,那么有幸福感、有归宿感;虽是“清高拔俗”,她看燕子和它的巢,却读出了“古典、朴素、温暖、幸福”,因为她对生命、对世界有着“单纯的、浪漫的热爱”。

  诗人总是忧世伤生。叶如眉“一望无际的忧伤/时时揪紧我的心”,唯有“将忧伤流放/我要写诗”,才能“重返生活的位置”。诗人点亮心中的忧伤和痛苦,燃成一把词语的火炬。她“紧抱诗歌的心”,“忍不住失声痛哭”,为那“博大而空洞的天空”,为“逆风穿行”的“一群不可知的日子”。诗歌是叶如眉纯净而温暖的阳光,也是“众多噪声里/滚烫的分贝”,“击中我最心痛的地方”。“诗歌”与“叶如眉”,不可分离。

  贾旭磊希望他的每首诗都“像一只胳膊,不缺钙,有着力量之美”。《黄鹤楼,一条江的竖影》,《雁门关,张开了飞翔之翅》,《在洛阳诗意地栖居》……诗人在旅程里看风景,也看历史;在旅程里与诗相遇,也与古诗人相遇;诗人用诗记录他的旅程,落笔处,亦是诗人的心灵之旅。人生之旅漫长,但在风景和历史面前,人生又颇显短暂,然而,一首好诗,会超越生命本身,杨万里的诗句“芳菲一颗颗心”,诗人便觉得“他是一朵鲜艳的木棉花/开在历史的长河里”。也许,“我们看自己,可能什么都是/抑或什么都不是/就像一滴水,卷起便是浪花一朵/升腾后,则是云一片”;也许,多年之后,有人对诗人说,“你曾经像诗一样活着”,那人一定是读懂了贾旭磊、读懂了他的诗。

  诗人杨潜“崇尚一种兴之所至、自由行吟的状态”。他深知“自由的写作必来源于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诗人在《苏州小记》、《苏州纪游》中,自由徜徉、边行边吟,以深具历史穿透力的诗笔,饱蘸着爱与悲悯、饱蘸着人文情怀,关照时代变迁与灵魂家园的失落,关照人世沧桑和现实的迷离、茫然与凌乱。“周庄”“世故成一位老妇人/爱唠叨讥诮,且浓妆艳抹”,“喋喋不休/向我说起烟雨旧江南/绣女织进一匹锦缎/不再那么玉树临风”。“华灯下朦胧的山塘”,“在车水马龙中手足无措”。诗人在“寻欢作乐的城池”和“红男绿女”中,看到“四处漂泊的异乡兄弟”,“满目高楼广厦的奢华/被脚手架上的劳动者/拓印在我这个外乡人的眼里”,“简陋的工棚,卑微的呼吸/都汇入姑苏的古寺钟鸣”,诗人不再执意去寻怀姑苏的血性、吴越的剑客和古典式卧薪尝胆,“即使空手而归/今夜,肯定酣然入眠/我知道了许多渺小的人/是民间的高大”。诗人锋锐的笔触,如针般扎入历史和现实最具痛感的关节。

  在杨潜的诗中,我们也读出一种柔软的坚毅。诗歌是柔软的,生命亦柔软,但人生,须用柔软的生命抵达坚毅,虽然,这代价可能是生命本身。“在我蹈火而行垂死之际/你是安放我魂灵之所的丁香”,“是抗争咆哮冰雹的丁香/是缀满候鸟额头上的丁香/是承受苦难至死不悔的丁香/是归去又来兮的丁香/你行踪未卜,普照温暖的光辉”。这样的光辉,普照人类历史,代代有人追寻。那也是杜若的芬芳,那遥远的有文人气亦有游侠气的芬芳,将《楚辞》的血脉一路相承,行吟歌唱,穿越时空,生生不息。

  七位诗人,七种不同的风格,七彩的锦缎一样摇曳流淌的风。“七”是一个神秘而又幸运的数字,我们这个城市的七位诗人,集结在《集合地》中,把我们身边司空见惯、平凡渺小、暗淡无光的事物,用词语之光一一照亮,让风卷落叶、露珠滴落、一切寂然消失的瞬间,因着诗人而成为闪烁着神圣光泽的永恒存留。作为读者、作为这个城市的市民,我们对诗人们的创造表示敬重和感谢。

  城市的诗意,绝不是把汉语的所有好词一网打尽、用到令人瞠目结舌甚至寡廉鲜耻如房地产广告那样策划出来的时尚概念,也不只是花好月圆、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城市的诗意是对城市美感、特质的发现,是对城市细节的擦亮,包括光鲜外表之下那些斑驳渍点与精神灰垢的找寻、放大直至从沉默中唤醒;是对生命的礼赞,也是对困厄、痛苦和绝望的抵抗,更是有限生命对超验彼岸的追问与探寻,是钢筋水泥丛林下,对孤独、易碎的心灵的柔情慰藉。

  诗人的创作与一个城市,是双向激发与成全的过程。德令哈,是青海边陲的一个无名小城。因为海子的一首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德令哈成为饱含诗意和文化内涵的符号性、标志性地点,成为吟游诗人们向往的地方,是中国诗歌记忆里永远无法忘却的—座城市。

  我们这个城市的诗人说,“唤出今夜的星辰/把微暗的世界托付出去/哪怕一点点光亮/也要让这个世界更加明朗”——叶如眉。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正如诗人所言,“熄灭比坚持更需要勇气”。是的,这不是一个诗歌能得到应有尊重的时代。如此嚣杂的世界,每个诗人的坚守都像一座不灭的灯塔,在欲海横流中,标示一个坚守灵魂的航程。这种坚守,正是对尘俗荡堕诱惑的熄灭,是对诗意的坚守,是一个城市精神纯度与高度的象征。

  叶如眉说,“一点点光亮能挽救什么?”

  阿诺德说,“诗歌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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